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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釘塔·敗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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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釘塔·敗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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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都會死, 因此都是幸運兒,絕大多數人不會死,因為他們從未出生。

那些原本可以代替我位置存在的,事實上從未見過天日的人, 數量多過撒哈拉沙漠裏的沙粒, 那些未曾出現過的魂靈中一定有超越牛頓、亞裏士多德之類的人。DNA組合所允許的人類之數,遠遠超過現存的所有人數。

你和我盡管如此平凡, 但仍在這概率低到令人眩暈的命運利齒下脫逃, 來到世間。

凡是生存,必有其強大之處, 不必輕信恃強淩弱的叢林法則,也不必懼怕如草芥般的渺小宿命。就連人類立足的代號為地球的世界, 都無法永恒地流於時間長河之中,甚至於時間的長短都會被速度和引力大小所左右。

請不要耽於基因那勢利地敘事, 替自以為是的平庸, 畫地為牢。

不如摒棄那些虛妄的幻想, 切實地活著。

本期專欄讀物為《自私的基因》, 感謝匿名投稿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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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柏羽恨得牙癢癢,給了他一胳膊肘, 被陳念荒三下五除二地化解了。

這些在他眼裏不過只是一個小摩擦,甚至算不上是矛盾,眼下還有另外一個更為嚴峻的問題。

陳念荒的手裏還有其他同學的卷子。

向春生的卷子被放在了最上層,他絕對不是會隨意翻看別人試卷的人。

都是風在作祟,把那張卷子給吹開了, 大題的解題思路正正好全都進了他的眼睛裏, 這些解題步驟在他看來都很冗長繁覆,沒什麽研究價值。

他抽出自己的那張卷子, 悄無聲息地把它夾進了向春生的那張後,一起上交。

這種微小的舉動不會有什麽實質上的改變,不過他的心情倒是肉眼可見地變好了一點。

自從離開了空調底下的那個位置,小企鵝突然就變得開朗了,時不時還能聽見她微弱的笑聲。可他卻前所未有地生出了落差感,那個不知慚愧為何物的陳念荒,居然有些自餒。

“哈哈。”向春生就連笑聲也格外克制,不會像宋寫寧那麽放浪形骸。

她們正在講童年經典動畫片裏的搞笑段子。

宋寫寧眉飛色舞地比劃著:“不知道是看得哪集,那個羊村長在和小羊們講故事,根據古老的羊皮紙上記載……”

“哈哈哈哈你不覺得好笑嗎?我都快笑出腹肌來了。”

向春生笑眼盈盈:“嗯,很好笑。”

嘴上是這麽說,面部的肌肉走勢居然沒有變化,不像宋寫寧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。

不過她這人一直都是這樣,感覺不管是什麽東西都不會讓她的情緒有太大的起伏。

太心累了,宋寫寧這個講故事的人都笑累了,她才剛剛開始有反應。

真實原因是,向春生看過太多黑色喜劇、諷刺片、驚悚片………所以她的淚點和笑點都被鍛煉地極高,如果馬戲團裏有那種不把人逗笑就給四千美金的項目,那她絕對賺錢到手軟。

相對來說,比原先的那個沈默寡言的向春生好了不要太多。

宋寫寧有著天然的感染力,像是制造虹光的太陽雨。

自帶讓人嘴角上揚的魔法。

前桌曾蕭轉頭問:“向春生,這裏的非限制性定語從句裏不是地點嗎?為什麽不用where引導?”

後排的兩個人對他來說都是英語大腿,他這人極為偏科,光是一門英語就能被甩出五十分,這人就是傳統刻板印象裏手捧保溫杯的理科學霸。

向春生看了眼他遞過來的試卷,回道:“因為後面的定從缺主語,而where只能做狀語,they believed是插入語,所以用關系代詞。”

曾蕭恍然大悟,他對語法一竅不通,所以對這些英語學霸帶著特殊濾鏡。

“謝謝,你講得好清楚。”

“不用謝。”

這只是最基礎的語法,她簡單地指點一下罷了。

陳念荒卻莫名感到一陣煩躁,自動鉛筆芯怎麽也按不出來,她就這麽喜歡跟語言系統還沒發育成熟的人講話?

“啪嗒——”

剛換上又斷了一大截,原本就少有的耐心也消耗殆盡。

自動鉛筆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轉了一個完美的圓弧後,落在地上四分五裂。罪魁禍首則端坐,睥睨著地上的這支筆,仿佛在說那是你自己不爭氣,要掉地上的,怪不得我。

有些時候,地理位置上太過臨近不見得是件好事。

陳念荒就坐在向春生的左前方,兩人相隔著一個不算太窄的走廊。

他能清晰地聽見他們的聲音,感受到他們的情緒,卻不想回頭,不想被分走註意力。

因為那樣太過明顯、廉價。

陳念荒從來沒有過多地關註過別人,所以目前為止依舊保持著看向窗外的懶散狀態,遠遠望去還是一如既往的倨傲。光是保持沈默坐在那兒,也會不自覺地吸引別人的目光,看上去如此冰冷高不可觸,就連他周身的時間、空氣、塵埃都不是以尋常的節奏漂浮。

風帶走了塑膠跑道上烈陽留下的煙熏火燎,幹枯的葉片在和枝幹斷裂的那一刻,徹底失去了全部供養與挾持,就這麽落在地上,任人踩踏。

鐵絲網隔開了足球場和操場,千奇百怪的跑姿一覽無餘。

向春生這才發現與他們隔著的厚墻,如今好像打通換成了這面生銹的鐵絲網。

她站在看臺上,看註視著跑步的人群,觀察著各個方隊不同的陣營變化,原先全然不會管這些。

向春生推了推眼鏡,那個馬尾甩得很高,死命也要保護劉海的人就是宋寫寧,那個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人是林致優,至於陳念荒和周柏羽,他們已經跑完開始打球。

精力旺盛得可怕,他們是真的熱愛這項運動,哪怕用盡全部力氣也要拼出勝負是屬於他們之間最純粹的友誼,雖然幼稚但難能可貴,向春生看著都有些羨慕。

今天的體育課她們不做仰臥起坐了,換成了排球。

又是一項雙人活動,互相給對方墊球,但這一次向春生有了夥伴。

做完熱身運動去器材室拿排球,在這過程中早早就分好了組。

宋寫寧卻緊皺著眉頭很是焦慮,在這樣一個三角關系中,總會在毫無意識到的情況下就向一方傾斜,她不想成為落單的那一個,也不願殘忍地撇下其他人。

就在向春生朝她們走過來的那一刻,她居然害怕了,或者說是無形中排斥了。

宋寫寧自私地不想成為被丟下的那一個,可又怎麽能心安理得地占據別人的機會?

短短五分鐘她糾結思考了無數種說辭想盡可能把傷害減到最輕。

向春生認真地看著她們,臉上的笑容純凈無瑕,不管是誰傷害這樣一個笑臉都是罪無可恕。

“春生,你…………”宋寫寧畏畏縮縮,一句話都說不完整。

這對她們來說都是一件殘忍的事。

“你們兩個還是和之前那樣組隊,不用改變,我一個人就行。”她說完之後篤定地點點頭。

向春生的臉上沒有一絲的窘迫和強顏歡笑,好像認定了這件事就應該是這樣。實際上,她內心裏也是這樣想的,並非為自己辯解或者挽尊,她本身就不想因為這種瑣碎的事煩心,也不想別人為她而做出任何改變。

況且,一個人隨心所欲慣了,難免會有顧及不到別人感受的時候。

聽到這話後,宋寫寧羞愧難當地垂下了頭,她對親密關系過於杞人憂天,導致都快忘了向春生是個什麽樣的人。

向春生有她或者說是所有人都不曾擁有的特質:就是看到事件最終的簡單骨架,然後直截了當地解決。過程中沒有情緒的裹挾,舊傷的激活,回憶的幹擾,就是純粹幹凈利索地處理,行雲流水。

這是出於對自我的完全掌控,她獨有一份“上善若水,水利萬物而不爭”的淡然。

向春生的存在就是無聲的例證:“你們的想法與我無關。”

林致優拉住宋寫寧的胳膊,把她帶到了操場。林致優早就看到了她的內耗與慚愧,摩挲著她被風吹得冰涼的手臂,安慰道:“你要相信她,不要過度咀嚼和過往反芻,不要太過糾結於他人可能並不存在的情緒。”轉頭又對向春生會心一笑。

她深知宋寫寧雖然看上去開朗外向大大咧咧,其實心思最細膩也為最為敏感。

宋寫寧一直以來就像是保護著玻璃杯那樣,維護著她與周圍人的關系,生怕一不小心摔壞了,上面會出現細小的裂痕,殊不知摔碎的玻璃遠比完整的要多出許多的面,為了適應別人而戰戰兢兢修剪自己的人,最終只會剩下骨頭。  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三個人在結束後一起去便利店買冰棍吃。

“陳念荒,去不去?”鄭承禹停下腳步喊他。

“幹嘛?”

“宋寫寧請客吃棒冰。”

“三分。”

陳念荒的意思就是三分投進就去。

“唰——”

球擦籃網,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。

手上微微的震感好似還殘留著,他保持那個動作,心臟卻不受控制地狂跳,久久回不過神,他這幾天的手感一直不佳。

順理成章地拿到了那支小布丁,安穩的坐在椅子上。

但手上的這支不是她們請客的,還沒到這麽熟的程度,是他自己買的,單純是為了解渴。

“你看這一塊兒,全被我們班承包了。”宋寫寧指著那邊的陳念荒說道。

向春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,果不其然,那大少爺居然屈尊降貴在這兒吃冰。

沒註意自己手上的小布丁都化了。

大老遠就能聽到周柏羽欠揍的聲音。

“不兒,我哥們怎麽說也是蘇合市巨富獨生子,以前喝冰紅茶都是升級版,泡面只吃big桶的,喝太廉價的奶茶都要過敏,你們怎麽才請客這麽一支小布丁?”

陳念荒:“?”

坐在另外一張桌子的四人滿臉問號地看向他,過了幾秒爆發出一陣陣大笑。

陳念荒嘴裏的冰還沒化,老血就快要吐出來了,也不知道這人是故意的還是成心的,說話聲音大得連便利店收銀員都聽見了。

等周柏羽看見陳念荒的黑臉後,為時已晚。

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“嗯、哼?”雙腿交疊坐在那兒就不怒自威,雲淡風輕的臉染上了一絲慍色。

還沒等陳念荒手上的球砸到他,就直接跪地求饒:“錯了哥,錯了哥,有話好好說。”

“你看我像講道理的人嗎?”他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,側頭看向周柏羽,眼底有似乎含著笑意。

周柏羽惡膽叢生:“你簡直是活閻王。”

陳念荒聞言眉峰微挑,把玩著手裏的籃球,重重地砸地上,一下一下好像是閻王爺的索命倒計時,對準周柏羽的太陽穴,扔出去又接住,環著長臂就這麽虛晃一槍。

他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被嚇了一跳。

“下一個就勾你名字。”陳念荒得逞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,利牙也隨之露出。

周柏羽演戲上癮:“不是,你這人怎麽這樣?我都讓你了,就不會說句好話?”

“我很閑?”

陳念荒懶散地擡眸,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,壓根不想鳥他。

直接拒絕了周柏羽的戲臺邀請。

“害,你這人我都不想說你。”

“哎,多大點事你們倆兒別吵了。”

可憐的鄭承禹被夾在中間瑟瑟發抖。

……

宋寫寧看著熱鬧的他們問道:“你們看他們三個像什麽?”

眾人皆是好奇問道:“什麽?”

“像吵架的爸媽和省心的兒子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向春生豎起大拇指表示認同,好久都沒這麽一本正經地認真圍觀“鬥毆現場”了,他們都很興奮。

“我以為你說的得是比奇堡三人組。”

“那也總比死神三人組強吧。”林致優順她的思路接著往下說,“柯南毛利小蘭,別說還真挺像。”

曾蕭的瞳孔地震:“難道只有我想到勤勞的哥,貪吃的弟,破碎的伐木工,熊出沒三人組。”

短短幾十秒就暴露了自己的童年,話題和視線又從這三個人身上轉到了動畫片上,一桌的四人個個都很熱情,激情四射地談天說地。

只有陳念荒笑不出來,他還從來沒有機會淪為別人的笑柄,這是平生第一次。

看向周柏羽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怒火。

他們先行一步,離開這個是非之地。

三個女生並排走著,曾蕭則在距向春生兩米處,不徐不慢地跟著。

陳念荒蹙眉,感覺五臟肺腑都快要不受自己控制了,對於周柏羽的那個玩笑他本不應該放在心上,甚至一笑而過,可他偏生就在意了,並且斤斤計較了一番,導致理智無法回籠。

他的眼神除了歉意還有一絲茫然。

周柏羽突然感到背脊微涼,無辜地眨眨眼,非常有情商地問道:“你朋友是不是有什麽困擾,可以問我。”

眾所周知,朋友即自己,他十分機靈地給陳念荒一個臺階下。

“我朋友他最近情緒不太穩定,你說要不要看醫生?”

“哈?這麽嚴重,你具體說說是哪種狀態的不穩定?可是,你朋友難道不是一直都情緒不穩嗎?”

陳念荒說道:“總之看見她笑就很煩躁,想弄哭。”

“啊?”周柏羽大吃一驚,“你這朋友反社會人格啊?”

內心忍不住吐槽道:陳念荒這人前十六年過得太安逸,毒遍天下無敵手,沒有人能在他手下笑著離開,白瞎了那張帥臉,感情經歷迄今為止還是空白,以至於喜歡上別人不自知,還擱這兒上下求索呢。

但凡周柏羽多點心眼使小絆子,以他那個性,別說煮熟的鴨子會飛,可能連鴨毛都碰不著。他不由得在內心感嘆:我可真是個大善人!

“礙著你了?”

“害,你這人,說兩句怎麽還急眼了呢。”周柏羽忙不疊調侃著。

周柏羽也不繼續扯,這人的秉性他早就吃透了,直接蓋棺定論:“算了,你這朋友沒別的癥狀,八成就是動凡心,有喜歡的人了。”

“不可能!”

激動地都提高了音調。

斬釘截鐵,停頓的0.01秒,是動搖。

他絕對不可能這麽輕易地喜歡上別人。

陳念荒喜歡的可以是那首雜亂無章的鋼琴曲;那個不成敬意被放進冷凍層的草莓酸奶;那張夾在中間不太平整的試卷;那個完美無瑕的三分球;那只快融化的小布丁,反正絕不可能是一個具體的人。

手指骨節捏得嘎吱作響。

他還是不大理解地詢問:“怎麽看出來的?”

“你朋友很明顯是吃醋了,不想要她和別人玩,所以聽見笑聲就煩躁,不過這種行為真的很幼稚。”周柏羽一副過來人的樣子。

他在感情方面確實能當陳念荒的祖師爺了,談過的網戀湊不到籃球隊也是能打一局麻將了,但他還是有那麽點原則一次只認真談一個,毫無保留。

一報還一報,陳念荒依舊嘴硬:“有經驗的就是不一樣。”

混沌占據了腦海大部分位置,思考過載。

陳念荒是一個極度嚴謹的人,他絕不相信一見鐘情,也討厭楞次定律,所以需要看第二眼進行驗證。殊不知DNA的堿基序列潛藏著控制全部感情的先決條件,換言之,喜歡上某個人是一出生就註定好的事。

陳念荒每次心煩意亂時除了嚼薄荷糖就只剩下搭這座釘子塔。

訂書機釘被他拆成規整的“工”字型,如此層層疊疊,保持地基穩定,直到累成一座高塔。

盯了許久,想不出所以然。

書桌中間的空隙都被下課的人流擠占,她卻要逆流而上,手裏拿著本生物作業。

向春生被突如其來的壓力給擠到了桌邊,後背被人重重地一推,上半身重心不穩,掌心就這麽用力地支撐在了桌面上。

“啊——”

“你還好嗎?”

陳念荒對上了那雙錯愕的眼睛,她就這麽生生地闖入了他的視線。

那股氣味,像是新鮮的冰椰子水上擠滿了杏仁奶油雪頂,愈發清晰,擁有較強的存在感。

向春生的眼睛很亮,坦率到讓人無法開口騙她。

視線轉移到了她的手上,流血了,看上去駭人。

陳念荒的聲音略有顫抖:“疼嗎?”

向春生的手被他擺在桌子上的釘子紮出了血,不過只是輕微劃傷,創口沒有很大。

他慌張地遞過紙巾,臉上除了俊朗就只有愧疚:“對不起。”

陳念荒都有些語無倫次:“送你去醫院,還是打120。”  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“沒事,你不說它都愈合了。”向春生完全沒把這些小傷看在眼裏,擦點碘伏就差不多了,她沒那麽嬌氣。

陳念荒想仔細地觀察一下傷口,卻遲遲不敢動,也不敢碰,楞在原地沒找到機會,看著遠去的背影。

周圍的一切聲音都被屏蔽了,只聽得到心臟砰砰直跳頗有節奏的白噪音。

他想起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,就像是把鈉放進水裏,心臟腔室裏的血液同樣止不住沸騰。

因為化學反應一旦開始,就永不停止,直至耗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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